全场的灯光暗淡下去,舞台正中一束追光快速地移动着,所有观众凝神屏息——等待着祝融的出现,这是关于那位火神的故事。
这绝对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演出。从演员的神情、声音和形体传达出的一种明亮的质感,以及绚丽的灯光变幻给人带来的震撼与窒息……我起先有些怔愣,惊异于这场演出的感染力,竟能让人如此感同身受,仿佛置身于上古火神的威怒之中,以出人意料的感受,在色彩变化间传递惊人的温度。
剧情高潮迭起,直到强大威严的神明满身烈火、手持火把降至人间,将灿烂的火焰与光亮赠送给人类,整个舞台被橙红色的绚丽光芒笼罩着,烟雾弥漫,磅礴的交响乐骤然响起。一瞬间,我的呼吸变得迟缓,一种焦灼感不由自主从心底翻涌而起,并开始疯狂地燃烧,压迫着我的心脏。
混乱的记忆里飞速地闪过一些画面,在舞台上的火焰和烟雾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捆束扎紧,扔进漫无边际的宇宙。昏沉的我踉跄着起身,一种恐惧感迫使我逃离这里。我慌不择路,冲进楼梯间,浑身无力,倚在墙上时已满身虚汗。楼梯在我眼前扭曲变形,旋转着延伸,沿途收缴了我全部的意识……
20分钟后。
这场“大火”似乎想要无休止地烧下去,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其他楼层,甚至连高压水枪的水流都仿佛遁入虚空,在疯狂的火势面前显得微不足道。
我匆忙瞥了一眼表盘,大部分已被烟灰覆盖,只有鲜红的文字和持续强劲的震动不停地发出警示:空呼只剩下不到20分钟的可用时间。隔着灭火救援服都能感受到高温随着气浪翻滚,我费力地扒开挡在前方的已经焦黑的门框,脑海中反复闪过那个母亲的神情。
她整张脸上布满了黑灰,在无法控制的猛烈呛咳中声嘶力竭地喊着:“我的女儿在楼上邻居家里,那户人家还有老人,求求你们,快救救她们……”那是严重烧伤的痛苦都无法扼住的声音,她崩溃地掩面痛哭,像我见过的无数幸存者那样,所有得救的喜悦都被担心家人的紧张覆盖。
再试一次吧,我和队友换上最后的气瓶,在倒计时的警报声中挣扎着上楼,汗水顺着皮肤滑下又被迅速蒸发。无论如何,再试一次。
15分钟后。
在强行破拆那扇门之后,我们的视线和那个小女孩径直对上,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,正用毛巾捂着口鼻,咳嗽声愈发急促。她旁边的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。
家具还在燃烧,我们小心地避开火焰,用消防斧开路,终于来到她们身边。我们立即摘下面罩套在孩子和老人的脸上。滚烫的热浪几乎是一瞬间扑面而来,燃烧的焦煳味和灰黑的烟尘钻进鼻腔,然而我们无暇顾及,迅速背起人向楼下跑去。
7分钟后。
长时间救援带来的体力消耗使我的呼吸变得急促,不可避免地吸入更多的烟雾。背上的孩子忽然一沉,玩具熊掉在身后,瞬间被火舌吞没,我心中一惊,一边努力压下呛咳的冲动,一边尝试加快速度逃离。只剩几层楼了……只剩下几层,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……
我和队友同时停下了脚步。
这一层,是一片火海。
5分钟后。
不知何时复燃的大火切断了所有退路,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不久前通过对讲机发出的求援信号。我们站在楼道的窗边,玻璃早已碎裂,又被烟雾熏黑,像一道感染的伤口。身后的火越烧越近,已经开始沿着木质的楼梯扶手蔓延,我们尝试用消防斧砍断扶手截断火势,却感到呼吸困难,手臂乏力,视线也变得模糊。
2分钟后。
云梯出现在窗外,队友们踩上窗框,从我们手中接过老人和孩子。在松手的那一瞬间,我感到一阵恶心,队友突然在我面前跪倒下去,我也手脚发麻,无意识地猛烈咳嗽着,直到气管开始痉挛……
应该,算是成功了吧……
……3、2、1、0。
世界变得异常安静,静到我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,意识深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:“世人皆愿少缓须臾之死而请于祝融”,那声音浑厚而空灵,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,“断而敢行,不假神恩者,唯汝等耳”。
混沌的意识尽头,滚烫的烈焰翻涌喧腾,赤红的身躯浴火矗立,我看不清他的面容,只看到他离我越来越近,直到在我面前站定。我正惊讶于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样炽热灼人的温度,忽然见他伸出手,掌心里是一团温润的、毫无攻击性的火光。
我忽然意识到什么。
他是……祝融吗?
我猛然惊醒,关于剧场的梦、关于火场的回忆,在脑海中飞速地重现,还未等我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,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——
“医生,他醒了!”
文/佘喻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