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浙江外国语学院 姚仲麒)
我住在消防支队,是他来森林培训时捡的。
这里的支队不远处是几处工厂,很安静,没有城市里的喧嚣。我的主人把我放在二楼的楼梯间,每天早上七点都会来给我喂吃的。我住着,消防员的生活也犹如画卷一般,在我眼前慢慢展开了。
他说,每天六点半就要起床打卡,不打卡就没工资了,打完卡后就去吃食堂饭。我白了他一眼,因为他最近明明嘴里老是泡面味。他说,今天轮到他值班,该回去上班了。我抬起头看看他,他的衣裤从头蓝到尾,左胸上有个鲜明的“中国消防救援”的徽。
他下了楼,于是我也跟了出去。
我看见他换上了黄色的鞋子,穿上了有黄色条纹的黑色作战服,戴上了红色的指导盔,朝训练场走去。其他的队员正扛着金属拉梯,太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。我看见他们走到一处白线,一声“开始”令下,便肩扛着梯子朝楼跑去。他们放下了梯子,左右两个队友踢了一脚梯子,拽着梯子的支撑杆往地上杵。一个队友朝上跳起,不断的拉下绳子,绳尾在我主人的手上越来越长。他飞快地往梯杆上打着结,梯上还有一个队员用力踩着底杆。结打完后,我看见他被底部的队员往上一推,便朝着训练塔的高处爬去。
下午他一瘸一拐的回来了,说磕到了膝盖。
这是十五米金属拉梯项目,后来我常见他们练这个。
其他的训练项目还有很多,多到地面上处处是水渍,处处是膝盖滑过的痕印,处处是水带和器械。
队里中午有午休,不过我不理解他是如何睡着的,因为我听见鼾声此起彼伏。
他起来的时候常把被子叠成豆腐块,还会从抽屉里抽一次性筷子出来,把豆腐块修理的方方正正。最后把帽子往被子正中间上一摆。蓝色的床单和被子,还有白色的帽子。他的衣柜里挂着一套蓝色的制服,腰带是纯白色的,中间还有带着麦穗的徽志。
宿舍里也很简单,两个办公桌,两张椅子,两张床,一个垃圾桶,一个独卫。洗衣服得去走廊上的洗衣房洗,因为他常常抱着脏衣服顺路来看我。
这就是无警情时候简单的一天。他和我说,我们支队都在化工厂旁边,一周没什么警情,要么是秸秆燃烧,要么就是鸡棚着了,有时候的警情比较大,有化工厂起火。他说再过几年就要被调走了,领导想让他去市里。市里好啊,他说。市里热闹,但是小警比较多,店铺起火啦,帮忙开锁啦,救救小猫小狗什么的,会忙一点。
我看看他,他看看我,然后看了看窗外。
“我真不想调走啊,身边的战友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了。”
……
后来有一天上午,急促的警铃吓了我一跳。随机是匆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,夹带着对讲机声、叫喊声。
没几秒楼里就安静了,消防车的警声交错着朝外拖出,划过了大路上的两侧花草。
我跳上窗台,队里已经不见了人的身影,但见远处黑烟滚滚,把云都染成灰的。
前两个晚上都没人回来。第三天,其中一辆载着部分队员回来了。
第四天,我看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副驾下来了。随着我离他越来越近,我闻到了一股火味、汗味、还有化学味。
这次出警后的一个月里,每天晚上办公室都灯火通明,我看着他加班,听着他打电话,盯着电脑上跳动的页面。办公室坐满了队员,有的在撰写,有的在剪辑视频,有的不断抱着纸质材料进来。他很累,也没有好好吃饭,肉眼可见的憔悴,还常常咳嗽。
后来我读懂了电脑上案情分析的几个大字:烯烃厂裂解车间起火。
后来我看见了电脑上视频剪辑的几个画面:火冲出了大门,像一块巨大的赤布,盖过了建筑的半边,随风向镜头剧烈的飘动过来,似乎要把画面底部的消防车一齐吞入。冲天的火光背后,是浓烟滚滚。
后来他和我说,那天出动了很多人,轮流值守,他在车里过了三个夜晚。没有洗澡,没有离开,时刻关注火情火势。不过火灭的也很快啦,他说,我们只是在那里确保没有别的情况。
火灭了,但是他的咳嗽还在不时出现,好像那股火一直烧着,烧掉了周末,也烧掉了节假。
却烧不掉他的忠职和热情。